胡跃荣著：《诗词漫谈》

第三节  词调与元调

仅从《绕佛阁》作品的平仄结构看，显然其中绝无任何句型句式、语气语法的影子，而且除韵脚之外就再也没有了任何诗的特征。像这样乱创词牌词式的行为原本就是不打算要格律约束的（要的也是要求别人都得按他的做，也决不会自问自己究竟有什么底蕴），和现在的要打破唐诗宋词格律的人根本就是一回事！只是他们比现在的那些要打破唐诗宋词格律的所谓“创新”派高明一些，其高明之处就在于他们同样在做打破唐诗宋词格律的事情时，却高举着一个“倚声填词”的旗号，正如历史上的农民起义没有旗号就不可能成气候一样！可笑的是咱们现在这个时代的所谓“创新者”却连这点基本常识都没有，如果他们也能做个类似于“倚声填词”的旗帜，估计就可以同任何诗词学派分庭抗礼了！简单地说，这类自恋者的自度体词式原本就是无声律可言的东西，于是，其作品都是些很差劲的作品。其实，任何人都可以以此方式号称自己是“倚声填词”的权威而滥制词式。

看来现代人并不聪明，否则的话他要打破唐诗宋词的格律根本就用不着挂在嘴上说，只要以“倚声填词”或“倚声吟诗”为幌子理直气壮地乱写诗词就是，或许还会令许许多多当代诗词权威们甘心情愿地为他提靴牵马呢！

一首音乐作品的每一个音符都是确定了的，自然不容许更改或变腔变调，而给一个词式填词时是每一个字符都还是未知的，创作者若被人家说要这样或那样还可能创作么？这两件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居然被“倚声填词”者混为一谈岂不好笑？不是说者是精神病人就是听者是精神病人！如果说，谁自称某件作品在某个字处的这种声调在这首作品的声律结构上还蛮好或许还混得过去，但要说使用该词牌的所有的作品都只能按这个一成不变的模式就绝无可能！似这样唐诗宋词还能有生命力吗？不仅仅是说不服守规矩的人，就是不守规矩的那些酷爱“拗救”的人也根本不会被他们说服！哪个国家的语言真有如此死板那真是垃圾语言垃圾文化了！“拗救”主张者至少还明白系统结构的基本原理，那些说“这个字要用上声、那个字要用去声”的人与“拗救”主张者比较水平可差得太远了，他们可能连语言、语音组合是怎么回事还真不知道呢？谈音乐不用乐谱，居然可以用歌词侃乐理——这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中国文化现象，难怪中华民族会饱受别族的凌辱，像这种自恋狂怎么可能不时时刺激着人们想要将他们弄做玩偶而恣意凌辱的欲望？许多类似的现象都说明了，中国文化从南宋以来一直都处于一种睡眠状态，现在的“百家讲坛”那种瞎猜乱侃的做法，让中华文化睡得更沉。

那些说“这个字要用上声、那个字要用去声”的人，怎么不先拿出中央戏剧学院的毕业文凭再谈诗词？既拿不出让人信服的由自己创作的作品（别说人家看不懂，真让人看不懂的绝对不是诗词）来说话，又不能用专业音乐知识谈乐理，他能凭什么资本谈“倚声”、“倚音”？这有意思吗？何况一首词作品（还不仅仅是格式）的声律本身必需是一个带个性的完整的声律系统，“平上去入”需要在组合中相互协调（如音乐是音符的组合一样），其组合的艺术也决不是“这个字要用上声、那个字要用去声”就可以机械地表现语言美的，诗词格律只不过是一种规律性的基本模式而已，不但不拒绝调整，还不拒绝“自度”！何况诗词格律从来都是用“平仄”表示，而不是用“平上去入”表示的。

再举一个例子！仅仅从《采桑子慢》这么一个词牌词式中就可以作为一个中国近代诗词文化进程的微型版缩影，可以清晰地表明“宋词——宋曲——元曲——现代诗”的发展轨迹：

《采桑子慢》原本是平韵词式——将《采桑子慢》的原本可以不入韵的起句用叶仄韵——在《采桑子慢》中，间入使用叶仄韵——在《采桑子慢》中，交错使用叶仄韵——在《采桑子慢》中，随意使用叶仄韵而且可替换平韵——在《采桑子慢》中，将平韵与叶仄韵等同视之，即可将叶仄韵当作平韵使用（这就是元曲的第一特征，可笑的是现代人竟然敢用“平上去入”注元曲的声调，以致现代人没法创作像回事的元曲了）——进而到了现代，新诗从来就没有诗韵的平仄区别，而且用韵更宽（不用韵的就不是诗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文字都叫做诗简直是对诗的亵渎！你觉得一个文字片好，说他有诗意就是，不能偷梁换柱地将有诗意的文字都叫做诗，诗从来都不是这么定义的）。

八百年来，那么多研究宋词元曲的“学者”们，居然连这么个基本而浮浅的东西都没看懂！诗词中的一个基本常识是：在转换平仄韵脚时必须调整句子的平仄结构！就用《采桑子慢》作为案例，要那“倚声填词”者谈谈究竟哪个字处只能用去声或只能用上声或不能用入声？当变换句子的平仄结构时他是如何守住某个字处的上声或去声的？当叶仄韵与平韵任意交错使用时他是如何守住某个字处的上声或去声的？其中可能谈这类无知而无聊的问题吗？别拿自度体说事行不行？大脑的作用不是用来瞎捏些这玩意的，正经炼好几句文字、学会几句人话也不至于误人误己。

宋词中还有一个完全不同于律绝的创作方法是：在句子中可加衬字甚至衬句，并且还可添减字腰拆、合并其中的句式，于是就有了宋词的调的微妙变化，这都是宋词的句法语法技巧，是用来使声律与情感共振而表现品质的。仅就这些方法而言，同样可以要那“倚声填词”者谈谈，这时候究竟哪个字处只能用去声或只能用上声或不能用入声？当人们在句子中加衬字衬句或添减字腰拆、添减字合并其中的句式时又该如何守住某个字处的上声或去声？尤其是在创作时特别地加衬字、衬句是调整和变化宋词、元曲声调的基本手段，其使用量还是宋词与元曲的区别特征之一，说“倚声填词”岂不是很好笑么？所以说宋代初期的“倚声填词”仅仅只是指“和乐”，而决不是后来人们说的“倚乐曲之音”！而待和的乐早已尸骨全无，谈“倚声填词”还有意义吗？绘声绘色地鼓吹这些究竟是想害人或恐吓人呢？还是想让宋词艺术如同宋乐曲一样消失或是从此放入中国历史博物馆让人们远远地观望？

人类社会的发展总是以淘汰腐朽与陈败为主流的，被历史遗弃的东西可以被重新保留的价值仅仅在于记录历史，很少有可以再被开发的内涵，即便人们找到了宋代乐曲（是否和“倚声填词”一样是捏造的东西还是个问题），除了作为历史研究资料之外，若是拿到现代音乐生活中来只能是不折不扣的垃圾，因为宋词可以留下来，而那么许许多多的而不是单个的宋乐曲却全部都被人们一个不留地作为垃圾遗弃了（按“倚声填词”者的说法，显然他们觉得宋乐曲比宋词更重要，若果然是宋词要依托宋乐曲的话，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吗？人们都喜欢将好的东西丢掉，专门留下不好的？人们都知道苏轼，怎么却不知道姜夔？人性中果真有收藏垃圾的嗜好？还是只有变态的人才会有迷恋垃圾的嗜好？我只知道因为人穷才会不得已收捡垃圾！“倚声填词”者穷的是什么？这些问题其实根本就不要问的），可知宋音乐中有用的内容早已融入现代文化中了。那么，现代人还需要配合“垃圾音乐”的诗词吗？中国社会究竟是要向前走还是向后退？

当然，更多的鼓吹者原本就是靠蒙这些当的专家教授，要他们洗心革面根本不可能。但他们造教主也要有点品位才行呀！一个生活单调，也没多少阅历的姜夔，关在家里想入非非地“倚声填词”你也信？他究竟有几首诗词被人民群众喜欢过呢？认得这个名字的人都不多呢，何况绝大多数人听都没听过他的任何一首作品或一个诗句！如果说周邦彦的词好，那也只是他的自由体诗还混得过去，却是按无格律要求的自由体诗看待的，而按经典词牌填词便立马就不行了，他是适应不了格律诗的！至于那个吴文英就更不用说，纯粹的病句制造大亨，正因为特别能制造恐吓人的病句他才有了专业市场。

中国文化和中国精神中有一样独特的东西，那就是自卑又不甘心被歧视而导致的自欺欺人，尤其元明清以来，自卑已经成为了中国人骨子里的性格，最怕的就是被别人说自己不行！于是，“阿Q”精神就成了中国人的精神特质，即便是一无所有之后，老祖宗的名誉还可为用而不会觉得有丝毫羞耻感，连西门庆都可以请出来！所以，尽管谁也不知道“倚声填词”究竟是何玩意，包括鼓吹“倚声填词”者自己，尽管谁都知道“倚声填词”其实什么玩意都不是，同样也包括鼓吹“倚声填词”者自己，但人人都害怕被人问“倚声填词你都不懂么？”自然，当“倚声填词”者说“我爸是姜夔”时，人们都会噤若寒蝉。敢于鼓吹“倚声填词”的人就是抓住了中国人的这种心理，尽管他们扶持姜夔扶了八百年还是没能扶起来，他们也能肯定没人敢问：“姜夔是何许人也”？如果你真敢问，他们立刻又会恐吓你：“连姜夔都不知道还学诗词？”无非是中国文化决定了中国人都害怕权贵，尤其害怕弄不清底细的权贵，正如“我爸是李刚”原本就是中国人骨子里和潜意识中的不由自主的精神一样！许多人误读了这种精神，以为是牛气，却不明白这其实是胆怯之极而没了一丝底气才乱了神的自然流露，是企图用这种能有效恐吓别人的方式寻求保护和解脱。谁还怀疑这不是中国精神么？当中国人在全世界办孔子学院的时候，谁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而当中国人将那个与建立新中国没过一丝贡献而又实在与天安门毫不相关的孔子立像在天安门广场的时候，全世界都明白了：千万别看不起或千万别招惹中华文化，他爸是孔子呢！——大约中国官员的骨子里和潜意识中都是这种精神。

显然宋曲倚声根本无法与元曲倚声较劲，否则的话，元曲也不可能将宋曲淘汰，而且还是一刹间就将其扫地出门的！但现在不同了，元曲还没能找到他爸，而且现在再找个真正有资格做“曲之爸”的歌妓伶人更会被人们瞧不起，可宋曲早已经准备好姜夔做他爸了，没爸的孩子自然是受欺负的，元曲只好默默地把自己的招牌让给宋曲了。

诗词艺术从来就是中华民族的全民艺术，决不是少数人用来自我麻醉的毒品！在中华语言的大环境下，只可能求大同而存小异，更不可能由哪个地区的发音来垄断唐诗宋词！有谁听说过有北方人拒绝过南方人的唐诗，或者南方人拒绝过北方人的宋词？尤其南方十里不同音，不同音的主要特征之一就是不同调，而不同调特别集中于难以区分其上、去、入声！他那上声、去声的理论蒙谁？即便是现在这样的环境下，还有那么多诗人都不能说三流的普通话，而能说一流普通话的人大都没法弄清入声，恰恰又是宋词中的入声使用率最高，那些鼓吹“倚声填词”的人岂能真明白哪个字处该怎么发音？他的音素如此精准（若不背韵书的话）是否能分得清入声呢？亏他们竟敢想象：宋代的私塾先生们真有可能教的全都是全国统一的标准发音？宋代的私塾先生可能都是声乐专家？不然的话，他们的弟子怎么会人人都懂声乐而吟首诗都像弹琵琶？杜甫写诗也摒除了蜀调？屈原写赋就不带湘音？李清照说话是京片子？怎么能是这样自欺欺人呢？别老是“古又这样、古又那样”地讲鬼话了，谁还真是从古时候活到现在的？就像今日的“百家讲坛”中的那些人，仿佛他们都能真真切切地看见古人在表情丰富地吃喝拉撒似的！

谁都知道，一个人只要不是巫师的话，他写的诗词就只能是给活着的人看的，真要是给死人看的早就该烧了！这些人怎么这么迷恋“声乐家”的外衣呢？现代还有谁会相信：能填几首或能侃几首宋词的人就真成“声乐家”了（何况这些人都是光说不练）？即便是做培训的艺校他们也未必入过门，如何从丹田处提气，舌尖、舌根、口齿、口形如何调整气流都未必知道一二，居然敢谈诗词中的哪个字处该怎么发音倚乐声？真给他一支竹笛，还不知道他能否吹出五音来呢！或者叫他唱一首“卡拉哦嗬”也未必会找得着调！

“倚声填词”者从来就没有任何方法和实例证明他们自己，纯粹是虚假的吹吹拍拍，我却有千千万万个实例证明“倚声填词”莫须有！幽默的是，要想证实一套理论，即便用千万个实例来说明也都是没用的，而要否定它，则只要一个事实就足够了，又何须千千万万个实例？可想而知，“倚声填词虚”假到了什么程度！

人类文化有一种习惯，就是当人们在迫切希望了解某事物却又无法解密的时候，立刻就会想到要制造神话或制造某种虚无的意识形态以制造一种宗教，用以安抚自己的无知，装扮本来就没有的高贵，并以此来纵容愚昧、麻醉精神，于是便阻止着人类社会与文明的进步。“地心说”不就统治了人类几千年吗？推翻这种谬论还得用血淋淋的战争才最终解决了问题，于是今天的人类才能去看看太空。“倚声填词”就是中国诗词文化中的“地心说”，现代文化中的宗教势力在维护着它并麻痹着后来人，这种宗教将音乐做成了诗词的“心”或“神”，刻意将“诗词和乐”偷换成了语言“倚乐音”或“倚乐声”，将宋代的三流词人都捧成了声乐天尊，将语音与音乐混淆，于是便将宋词文化变成了一种烟雨朦胧的空中楼阁，使后人不仅发展不了宋词文化，即便是继承都谈不上，中国诗词文学也随之迷失了方向。于是导致了南宋以来，中国的诗词文化从来就没有进步过。可悲呀！谁在害人？什么时候中华文化才能复苏或被拯救？其实，目不识丁的文盲未必可悲，而“满腹经纶”的“智者”被荒唐可笑的谎言愚弄着那才叫做真正的可悲！

现代“倚声填词”者们从周邦彦、吴文英、姜夔那么差劲的一群人之所以能够成为词坛上的人物的莫名其妙的事情中悟出了一个道理：无非是这群人靠的是拉帮结派相互吹捧而已，于是便效仿之结成了死党，从他们那莫须有的信条来看就知道这群人从来就不讲道理，也是从来就拿不出真章见人的。谁都知道，要同文化界的宗教势力对抗将会是什么结果，在文革中冷眼看文人整文人看得多了，文人用最残酷的手段整人时还从不露脸，秋后算账也没法找到他在现场的证据。其实，为了再兴中华民族璀璨的文明，实在没必要与自恋者争论什么的，只要用自己的作品让自恋者自卑就行了，可自恋者的心虽然脆弱却欲望又是特别的大，他们依靠虚伪生存自然是从来不会自省，一旦自恋者自卑之后，立马就会致力于利用和扩张他们的帮帮派派，于是中国的文化及文化环境又变得越来越糟。不揭穿他们，人们都被愚弄了，揭穿他们，文化环境又被他们搅得很不和谐了，两难呀！

一并回复许多博友一直想说的话：

 其实许多人都有一样的想法：我这些文章中说话太尖刻了，令很多人心里不舒服。朋友们不责难我已经非常感谢了！

问题是八百年来，宋词文化一直被这些奇谈怪论误导着、迷惑着，于是制约着宋词文化的传承与发展，而且持这些奇谈怪论的人已经垄断了今日词坛，一潭死水不足形容，而是铁板一块，即便像鲁迅那样唇枪舌剑也刻不下任何痕迹，所以对这僵硬的铁板只能用钢钻、轮大锤！

   真理往往只掌握在少数人手里，不是八百年来许许多多人都说“倚声填词”果然“倚声填词”就是真的了，谎言被说千万遍依然是谎言，只是容易被千万人误认为真理而已。